一源两用：金银花与忍冬藤

疫情之下，中医药似乎再次被唤醒。印象中，触手可及而又清晰可记的最近一次中药抗疫并不是非典，而是年郭可明先生采用白虎汤、清瘟败毒饮为主，重用生石膏，配合使用安宫牛黄丸和至宝丹的中医治疗方案中西医结合治疗当时流行性乙型脑炎的真实事迹，当时卫生部的专家组鉴定之后誉赞：“这样卓越的疗效，在近代医学中对乙脑的治疗效果上，无出其右者。”郭氏因此名声鹊起，在中医药流行病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而今疫情至急，关于中药如何使用，各方报道并不一致，俟疫情之后，想必也会有数据披露吧。跑题万里，就此打住。话说金银花，其实人们对于金银花并不陌生，在坊间街头的茶叶店就有金银花，是花有可谓是亦花亦茶亦药的典型代表了。作为花茶，金银花最为习用的则是与枸杞子、麦冬、木蝴蝶、乌梅等配伍使用，对一般上火的咽喉肿痛颇有益，尤其是夏季，使用较多。

金银花又称为忍冬花，但早期的“忍冬”并非指花而言，而是茎叶。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载有使用忍冬的方剂，讲“忍冬，茎叶，锉数斛，煮令浓”明确指向茎叶。南朝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中载“今处处皆有，似藤生，凌冬不凋，故名忍冬。”即解释了其名称由来，也说明了在当时“忍冬”的药用部位其实是茎叶部分，这一用法一直为后世唐宋所延用。如苏敬主修的《新修本草》中说“此草藤生，绕覆草木上。”金银花为名见于本草著作首次收录于南宋王介的《履巉岩本草》。宋时，茎叶与花混用的记载并非少见，在《外科精要》、《苏沈良方》中均有记录。至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则记录说“忍冬在处有之。附树延蔓，茎微紫色，对节生叶。”并记载“四月采花，阴干，藤叶不拘时采，阴干。”“忍冬，茎叶及花，功用皆同。”可见至少在直到明代时期茎叶与花仍视为功用相同。

忍冬为用，《名医别录》言：“味甘，温，无毒。主治寒热身肿。”明载其性为温，并且在《本草经集注》中说：“人惟取煮汁以酿酒，补虚治风。”但是，至唐代时期，陈藏器《本草拾遗》则提出异议，说：“忍冬，主热毒血痢，水痢，浓煎服之。小寒，本条云温，非也。”陈氏讲忍冬性为小寒，这在当时想必有离经叛道、标新立异之嫌，但后世从之者并不鲜见。因忍冬以茎叶为用贯穿至清代，即便是在清代的本草著作中，关于忍冬寒温属性各家表述也不一致。如陈修园《神农本草经读》载其“气味甘、温，无毒。”而日人伊豫专安《中国药物学大纲》则言其：“甘，微寒，无毒。”至如陶氏所讲“补虚治风”之用，后世稀见。李时珍就在其《本草纲目》中记载了这一异变，他说：“昔人称其治风除胀，解痢逐尸为要药，而后世不复知用，后世称其消肿散毒治疮为要药，而昔人并未言及。乃知古今之理，万变不同，未可一辙论也。”

金银花，自宋时入药，视同与茎叶的忍冬同功。金银花的药性，及至清代在诸多本草典籍中皆为寒，直至当下依然如是。延续了忍冬的特性，诸书皆言补虚养血，清代黄宫绣在《本草求真》中对此有恳切的解读，讲“按此似属两岐。殊不知书言能补虚者，因其芳香味甘，性虽入内逐热，而气不甚迅利伤损之意也。书言能养血者，因其毒结血凝，服此毒气顿解，而血自尔克养之谓也。究之止属清热解毒之品耳。（确断）是以一切痈疽等病，无不藉此内入，取其气寒解热，力主通利。”这种说辞与李时珍所见并不一致，可供借鉴。金银花入药，曹炳章《增订伪药条辨》讲：“随地皆有，以河南所产为良。”但究其所用，古人认为金银花终不如忍冬藤效力更佳，善解本草的张山雷在其《本草正义》就提及：“今人多用其花，实则花性轻扬，力量甚薄，不如枝蔓之气味俱厚。”但演绎至今，花、藤已然两用，各不相同。

而今，《药典》（版）载金银花：“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用于痈肿疔疮，喉痹，丹毒，热毒血痢，风热感冒，温病发热。”忍冬藤：“清热解毒，疏风通络。用于温病发热，热毒血痢，痈肿疮疡，风湿热痹，关节红肿热痛。”金银花体清宣散，忍冬藤清解通络，基本已是中医圈的共识。清代温病学派善用金银花，如著名方剂银翘散，便是吴鞠通根据叶天士“在表初用辛凉轻剂”的理论，仿照《伤寒论》麻黄汤、桂枝汤拟定而成的。再如五味消毒饮、四妙勇安汤也是常用方剂。而忍冬藤解毒作用不及金银花，但有清热疏风，通络止痛的作用，故常用于温病发热，风湿热痹，关节红肿热痛，屈伸不利等症。实践使用更侧重于热痹。现代研究也发现金银花与忍冬藤及叶的药理作用相似，均具有抗菌、抗病毒、保肝利胆、抗氧化等作用，但是抗氧化、抗菌以及抗禽流感病毒方面金银花的活性强于忍冬藤；在抗病毒方面，金银花主要用于治疗呼吸道病毒感染，忍冬藤则可用于肝炎病毒感染。

综上，忍冬入药较早，本草著作首见于《名医别录》，以茎叶入药，古人曾一度认为其性为温，这种认识直到唐代被陈藏器所质疑，陈氏提出其性为寒，对其进行了修订，延续至今。而金银花为名入药首见于南宋《履巉岩本草》。忍冬茎叶、花视为同功为用，这一认知一直延续至明代。直至清代时期，金银花因温病学派的兴起而得到重视被广泛应用到热病治疗中，而一直被古人重视的茎，也就是忍冬藤却逐渐被人冷落。此外，古人所用的叶则逐渐被遗弃不用。至如古人所认识到的忍冬具有“补虚治风”之用，李时珍认为是古人认识不足造成的误解。这一功用被移嫁至金银花时，黄宫绣则认为是其芳香之品，具有祛邪不伤正的寓意。一源两用，金银花、忍冬藤，自古至今，随着人们认知的不断深入，不断提高，其药性及功用也在不断演变，在未来也兴许还会被发现新的作用新的用途，更好的为人们的健康做出新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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